來來來，醫院食堂的飯菜太難吃了，我都沒吃飽。”

蓋子一掀開，香味彌漫了整個病房，旁邊老李湊過來：“喲，這麽多呢，老淩你看……”

餘漆之忙道：“您也一起嘗點兒。”

老李喝著湯讚不絕口：“老淩好福氣，這是你孫媳婦兒麽？你孫子眼光不錯啊，不像我那個兒媳婦，做個飯都夾生——”

旁邊光頭小李立馬道：“爸，曉莉她工作忙，不太會做飯也是正常的，再說我也沒餓著您啊！”

“行行行，知道你疼媳婦，不說不說。”

趁著兩人吃飯，餘漆之跟淩霄退到病房外面說話，光頭小李見沒自己什麽事兒，也走了出來。

光頭小李約莫快五十，看著兇，其實脾氣溫吞得很，也很自來熟，見餘漆之和淩霄不說話，自己先開了口：“小淩是吧，你爺爺的病我也聽說了，跟我爸差不多，我說句實話，都這把年紀了，生老病死什麽的，他們早看開了，你也看開點，沒必要讓老人家看著心裏不舒服。”

餘漆之心下一沈，她見到淩霄的樣子心裏是有些猜測的，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嚴重。

淩霄坐在病房外的塑料椅子上，抹了一把臉，半晌才道：“我知道，其實幾年前我就有這個準備了。”

幾年前，淩爺爺被診斷出胃癌早期，因為發現得早，手術效果很好，後來淩霄讀研讀博都堅持選了偏醫學的研究方向，也有這方面的考慮。

淩爺爺到底是退伍老兵，從越戰的槍林血雨裏走出來的，對生死看得很開，對此沒當一回事，淩霄卻一直擔心著。

爺孫倆都不是慣於把感情宣之於口的人，淩霄從來不提這些，只每年都會按時催淩爺爺去醫院檢查，有時候他也想過，當初到底應不應該出國，假如沒出國，或許他陪在身邊，會安心許多。

可他同時又很清楚，有的時候，陪伴是最無力的解決方式。

小李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，進去陪父親了，老李是胃癌晚期，加上年紀大了，醫生不建議手術，只能保守治療，老李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，看得很開，小李看著兇，其實很孝順，不想讓父親心裏難受，便也只好一天天陪著父親沒心沒肺地打牌說笑。

淩霄沒說話，餘漆之也沒說話，低頭擺弄著手機，淩霄手機亮了一下，他回過神來，點開一看，是一筆支付寶到賬提醒。

十五萬。

轉賬人，餘漆之。

餘漆之伸手捏了捏他的掌心：“該怎麽治就怎麽治，你知道的，我是個很現實的人，我不信命，我就信錢，這世界上九成九的問題都能靠錢來解決。”

她別開眼，故作輕松道：“霄爹，你在我眼裏跟別的男人可不一樣，你要是也跟我講什麽男人的尊嚴不允許你花女人的錢之類的話，那我會很失望的。”

餘漆之說得輕松，其實心裏緊張得要命，淩霄剛剛買房裝修，他之前也說過手頭沒什麽閑錢，淩爺爺的病真要好好治，花費絕對少不了。

跟陳詩澱過過幾年破產姐妹的生活，她比誰都知道這時候什麽安慰都是多餘的，只有錢，才是最實際的幫助。

大夏天，她手緊張得冰涼，手心都是黏膩的汗，一只暖和幹燥的手反手握住，將她的手圈在掌心裏。

她沒敢看淩霄，但聽見淩霄輕輕笑了一聲：“我晚上回去聯系一下美國的導師，看那邊有沒有更好的治療手段。”

餘漆之心裏長長地松了一口氣。

然後被人一把圈在了懷裏。

淩霄垂著頭，埋在她的頸側，半晌才啞著嗓子道：“阿七。”

“嗯。”餘漆之聲音聽起來有些強作鎮定。

“阿七。”

他又叫了一聲，只覺得這樣的阿七可愛得要命，讓他不知道要怎麽對她好，才能匹配得上這樣好的她。

然而可愛的要命的阿七哆嗦著手，在他腰上用力掐了一把。

旁邊傳來淩爺爺一聲揶揄：“嘖嘖，年輕人，有激情。”

言出必踐淩先生

一罐湯被淩爺爺和老李倆人瓜分了，淩霄一整天都沒好好吃飯，被淩爺爺趕出了醫院。

天還沒有黑透，西邊兒的天上有幾縷金紅色的雲彩，輕盈得像羽毛一樣。

餘漆之揣著手走在他身邊，微微低著頭，臉還有點紅。

淩霄心裏莫名覺得有些好笑，餘妖精天不怕地不怕，剛剛不過是被淩爺爺看見了他倆抱著，整個人臉紅到現在，還不咋敢擡頭看淩霄。

不止如此，大概由於妖精的尊嚴受到了挑戰，餘妖精在這點羞澀裏還帶上了惱羞成怒，以至於整個人都有點氣鼓鼓的，像一只炸毛的狐貍。

走了一段路，倆人始終隔著半米，淩霄沒忍住：“站住。”

餘漆之警惕地瞪著他：“公共場合，註意影響。”

然而餘妖精顯然忘了，前些天她喝大了，淩先生可是直接把她從公共場合抱回了家。

淩霄無奈：“把手伸出來。”

餘漆之：“嗯？”

淩霄一把攥住，滿意地捏了捏：“放心，不做別的。”

餘漆之偷眼瞧了瞧，路燈亮起來了，暖黃色的燈光勾勒出淩霄的側臉，線條幹凈利索，略有些頹意的胡茬反而中和了他習慣性的冷意，白皙的脖頸——嗯，好像還有點紅。

剛剛那點尷尬瞬間就煙消雲散了，不知道怎麽的心裏就繞著一句話：

嘖，這麽好看的霄爹是我的耶！

一開心就想作妖，餘妖精彎起一根手指，在他掌心撓了撓：“你剛剛說什麽？”

淩霄茫然了一瞬：“放心，不做別的？”

“其實……也不是不可以做別的……”餘妖精低聲嘀咕。

淩霄：……

磨了磨牙：“回家，吃飯。”

說是這麽說，但倆人都沒心思膩歪，吃完飯一起查了一些資料，淩爺爺目前的病情是癌細胞淋巴結轉移，最大的治療難題在於淩爺爺年紀大了，身體很難扛得住一些治療手段。

“其實當年爺爺查出胃癌的時候，他就不太想治，說他從越戰戰場上活下來是撿來的命，痛痛快快地活到頭就行了，犯不著死去活來地折騰。”

淩霄靠在沙發靠墊上，嘆了口氣，緩緩道。

從很小的時候開始，淩霄就能感覺出來，淩爺爺和別人不一樣，淩爺爺其實是有兄弟姐妹的，只不過打從淩霄記事起，他們的關系就很惡劣，僅有的幾次見面，還都是為了淩爺爺的那套小房子。

偶爾淩爺爺喝醉了會說，其實他的父輩留下了不少財富，可惜後來種種，也不過只剩下幾套宅子幾間商鋪，都被他的兄弟們瓜分了，淩爺爺不跟他們爭，只守著那一間小小的房子把淩霄養大。

淩霄甚至覺得，如果不是他的存在，淩爺爺連最後那套房子都不想要。

淩爺爺表面和氣開朗，可他骨子裏，卻始終是一縷從戰場飄回來的殘魂。

大一那年，淩爺爺身體查出異樣，明明是治愈率很高的胃癌早期，他卻不願意治療，爺孫倆僵持了好些天。

恰逢那時淩霄的親生父親找上門來，一通大鬧，淩霄氣得跟淩爺爺說，你要是死了，我就跟他回去認祖歸宗，學也不上了，回家繼承公司去，當個游手好閑的富二代，在那個小縣城裏足夠作威作福了。

淩爺爺氣得當晚就住進了醫院，確定了手術時間。

所以其實，淩霄最擔心的並不是錢的問題，而是這一回，不知道有什麽能拖得住淩爺爺的求死之心。

“你沒問過他為什麽？”餘漆之不解。

“問過，他跟我扯了一堆戰後心理綜合征什麽的，我估計可能有一點點這個因素，但更深層次的原因他不肯提。”

兩人胡思亂想了一會兒，想不出什麽頭緒，淩霄看了一眼時間，快十點鐘了，算算時差，美國那邊的導師差不多該起了，於是告了別打算回去整理一下資料發個郵件，正好能趕上導師早起查閱郵件。

餘漆之忙了一天也挺累的，她最近學校裏沒什麽事，便泡在博物館裏，跟著顏館長做一些文物的整理編纂工作，論文的事兒算是把王教授給得罪了，就算不影響畢業和後續的論文評審，怕是也指望不上更多的了，再有一年就要畢業了，餘漆之和顏館長私交甚好，顏館長多次明言希望她留下工作。

她沒把話說死了，畢竟還有一年，但是心裏也知道，不出意外的話，以後就在顏館長手底下搬磚了，是以最近趁著有空，在博物館裏很是賣力。

兩人不鹹不淡地告了別，餘漆之關上門打算洗個澡睡覺，突然又傳來了敲門聲。

餘漆之悚然一驚，這大半夜的誰會來敲門，剛想打電話叫淩霄回來，就聽見淩霄在門外說話：“阿七，是我。”

餘漆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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